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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从《雷雨》到《雷和雨》 |
廖燕飞
今年恰逢中国话剧艺术诞生100年，话剧界正热烈深入地回顾和总结话剧100年取得的辉煌成就。尽管话剧与舞蹈有完全不同的艺术属性，但同为艺术，它们必定在某些艺术层面是能够相通甚至是相同的。如今，舞蹈创作蓬勃兴旺，优秀的话剧作品成为舞蹈编创家们十分钟爱的取材对象之一……话剧与舞蹈，这看似泾渭分明的两种艺术形式，却有着某种独特的结缘方式。我们刊登此文，不仅是对话剧100年纪念活动的呼应，更希望能引起对舞蹈取材、解读经典等创作问题的深入探讨。——编 者
《雷雨》是曹禺的第一部戏剧作品，也是中国话剧史上一部杰出的剧作。自它问世至今，已经有七十多个年头。除去话剧舞台上一次次的“重新解读”外，它曾多次被改编成戏曲作品、电视剧作品、舞剧舞蹈作品等。面对这样一座“丰碑”，舞剧的改编是有相当难度的。话剧是以言叙事，在一个你来我往的对话过程中完成叙事。舞蹈则以直接呈现人体动作的方式，让观众进行直观的感知和体悟。要用舞蹈艺术形式来表述《雷雨》中那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和情感，对舞蹈编导来说显然是一种考验。
然而，著名编导王玫在她创作的现代舞剧《雷和雨》中却表现甚佳。该剧两年前首演后，即好评如潮，舞蹈杂志、报纸及各大网站上纷纷给予赞扬和评论。
《雷和雨》为了更好的适应舞剧的特性，在话剧改编方面作了极有意义的尝试。王玫面对《雷雨》，削减人物——由八个人物精减到六个；提炼情节——精选出几个剧情中矛盾突出的片断，大刀阔斧地把剧本中复杂的社会因素抽离，转向于人物之间的情感冲突，这使得剧情更为凝练，更适于舞蹈的表达，也似乎更能在今天找到共鸣。舞蹈编导在这样一场旧式大家庭的背叛与抗争的故事中，以女人特有的敏锐，从繁漪所处的位置，看到了每一个女人由四凤而繁漪，由繁漪而侍萍的转变。繁漪也不仅仅是以曹禺笔下旧式大家庭的受害者出现，编导把更多的关注点放在人自身的矛盾之上，一种人性的关怀油然浮现在我们眼前。
编导基于原著本身，赋予了作品新的想象与艺术个性，她从女性的角度“给了我们一个看待故事的全新视角，看待中国女性群体的全新视角”。面对经典，艺术家们理当用自己的眼光、自己的表现手法，重新创造属于自己的艺术作品，尤其对于现代艺术来说更是需要这样的个性。
《雷雨》与《雷和雨》，一个是话剧作品，一个是舞剧作品；一个产生于20世纪，一个产生于21世纪；一个是古典艺术，一个则是现代艺术。但舞剧《雷和雨》与话剧《雷雨》之间竟有着不少可共同探讨的话题，这里仅举三点。
创作的原动力——真挚的情感
真挚的情感是曹禺先生创作《雷雨》的最原初的冲动。曹禺曾经说过：“写《雷雨》是一种情感的迫切的需要。”是情感的汹涌激流推动他的创作，是情感的潮水伴随着人物场景的诞生，是情感酿成了“对宇宙许多种神秘事物的一种不可言喻的憧憬”。真挚的情感簇拥着曹禺创作出了《雷雨》。
王玫面对《雷雨》同样饱含着真诚的情感。《雷和雨》让我们看到了编导从《雷雨》所提供的那些人和事中体会到的人生感悟和对生命的态度，看到了她真情实感的流露和真诚的述说。舒巧如此评价：“《雷和雨》以它扎扎实实的‘真’摇撼着人们的心。”回望现在舞台上充斥着的激光布景与虚情假意，这份真情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创作的关注点——复杂的人性
曹禺在创作中尤为注重的是对人和人性的关注。在《雷雨》的创作初始，首先是几个“人”引起了他的兴趣。“在《雷雨》里的八个人物，我最早想出的，并且也较觉真切的”（《雷雨》序），一个是繁漪，作品中性格最激烈、最丰富的女人；一个是周冲，作品中最单纯、最平淡的一个孩子。这两个人物给了他极大的创作冲动，最终写下了这部作品。单纯如雪的周冲与激烈如火的繁漪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对比，在人性之间就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张力，通过两极，窥探了人性的丰富和人性的深度。曹禺先生也曾在《戏剧创作漫谈》一文中针对时弊谈到自己的创作理念：“现在有的戏仅仅写出了社会上的问题，而忘了或忽略了写真实的人，真实的生活。”提出戏剧“注目的是人，人是最重要的”。要写人性，写出复杂的人性；“我们写‘人性’写得太不深了，甚至有人至今还不敢碰。每个人都是有性格的，就看你怎样写，敢不敢写，会不会写好。”
王玫创作《雷和雨》，则大胆地抛弃了社会因素，把所有的笔墨都倾注于那从《雷雨》中走出来的六个人物间的相互关系，与社会矛盾无关的人与自己的矛盾之上。“人与社会的矛盾一如人与自己的矛盾。人与自己众多的矛盾中，数自己的身体与心灵的矛盾最纠缠不休。原以为心灵会依规律慢慢衰老，当人到中年、身体机能退化之时，突然发现心灵竟然永远不老，直至死亡的突然来临！面对人与自身这种不可救药的矛盾纠葛，蓦然间，人与整个社会的纠葛不自觉地就飘然远去了。”从王玫的作品以及上面这段自述中，我们能够感知到她对人与人性的关注远远超过了对社会矛盾的兴趣，也超过了对故事情节讲述的兴趣。
然而，编导用舞蹈所阐述的一个女人年轻的心灵与老化的身体之间的矛盾，似乎是一个“女人不能老”的主题。如此看来，与曹禺先生的《雷雨》相比，“女人的视角”似乎让人感觉到有点狭隘。当然，相对于许多编导的“虚情假意”来说，王玫起码是“真”的，讲述了真切的人生感悟。
创作的技巧——简练
《雷和雨》的创作非常注重简练。首先去掉了与主题无关紧要的人物鲁贵和鲁大海，又在保留与人物性格相关的戏剧行动基础上把其余的情节剔除得一干二净，随后把与人物刻画无关的舞蹈一律无情地从舞剧中“驱逐出境”。
舞蹈圈近年来很流行一句话“简练是大师的标志”。王玫用简练更好地突出了自己所要表达的观念，而曹禺在这方面更是不愧为大师。《雷雨》在人物设置上，仅用了八个人物，却通过这八个人物展开了尖锐强烈的戏剧冲突，并由这些互为冲突、环环相扣的戏剧冲突推动剧情的发展，最终表现了深刻和丰富的主题；在结构设置上，剧作家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上午到午夜两点），两个场景（周家客厅和鲁家住房）内，便集中展开了周鲁两家前后３０年的矛盾纠葛和复杂的人物关系。
想来，经典的话剧作品给我们提供的不仅仅是由于大众熟知而省去了长篇累牍的叙述的方便，也不仅仅是为舞剧的创作提供了一个叙事结构，更重要的是我们能从经典的话剧作品当中领悟到更为深邃的眼光，更为深刻的思考，更为深厚的人文底蕴和化于无形的创作技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