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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年代的灰色记忆(二十六):一个舞蹈少年的文革经历

热度 1已有 935 次阅读2010-9-7 10:13 |

二十六、泄漏天机

  我从文工团艺校毕业回到大院后,第一次见到小青是在赵爷爷家。我正在讲述我在文工团艺校的经历,她进来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对她报以友好的微笑。

  她进来以后,我说话变得格外谨慎了。我们虽然是儿时的好伙伴,毕竟许多年没有见面,也没有其它任何联系,对于我离开大院后这么多年来,她发生了什么变化,我一无所知。我还是保持了长年以来的习惯,在“生人”面前讲话要格外谨慎。

  但是,过了一会,我看到赵爷爷对她和蔼可亲的样子,我的顾虑慢慢地消失了。我仔细观察着,发觉她显得怯懦、谦虚,小心翼翼,很少说话,声音细,令人安心。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寻找接近她的机会。我以为她会讨厌我,虽然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我,我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或者我太看重她,思虑过重了。让我很高兴和惊讶的是,她对我也很有好感,甚至喜欢上了我。从她的眼神、表情都可以看得出来。我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我从艺术学校的女生看到过的同样的东西,我疯狂了,感到我的一生都有救了。我小心翼翼地待她,只怕她对我生气。

  她对我的崇拜胜于对我的喜欢,或者说她喜欢我是因为崇拜我。这一点与其他喜欢我的女孩不同,别的女孩是因为我的漂亮和英俊而喜欢我,而她是喜欢我的知识分子家庭和我的文质彬彬的气质。

  晓青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一个很有思想的人,她的想法与当时的其他的女孩都不一样。她虽然是工人家庭的孩子,但是,她的气质与她周围的女孩子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她的与众不同之处更在于她的“思想”,她的那些想法真可以称为成熟的“思想”。

  她对知识家庭充满了羡慕和憧憬的心情。她说∶你们老师的家庭与我们的家庭就是不一样。我问∶哪里不一样。

  她又说:“我们港务局宿舍的人家又乱又脏,炕上堆满了脏兮兮的被褥衣服,墙上贴了那么多的年画,样板戏的、工农兵的,真土气。空气中还总有一种奇怪的臭味。你们家里的装饰就有很不一样的地方,你们家的摆设很简单,墙上贴的是书法作品,家具也不豪华,但都整洁如新,尤其是每家都有一个书架,摆满了书。”

  她又说∶我们港务局宿舍的人三天两头打架,要么是互相对骂;要么是恶拳相加。我总是想他们为什么这样残酷,竟把人往死里打。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知识,你们纺校宿舍从来都看不到打架的。

  当然,港务局宿舍的人的野蛮的原因并不是这样简单,但是,她能有这样的想法已经很不容易。

  她特别对我们家墙上挂的小提琴感兴趣,那是我爸爸的小提琴,我正在跟他学拉小提琴。晓青羡慕极了,让我教她。

  我有一次到她家去,看到她的床头上摆了一个小小的书架。这个书架是用几块小木板钉起来的,木板的颜色都不一样,一块涂了白油漆,一块涂了红油漆,还有一块是木头的原色。还有一块没有涂油漆,却是灰色的,这已经是一块很旧的木板了,显然已经用水洗过了,但是很难洗干净,成了灰色。书架上只摆了五六本书,空空荡荡的。这几本书也很旧了,都用画报纸包了书皮。它们是《青春之歌》、《欧阳海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等。我拿起一本书读着,晓青站在旁边,说∶我们家只有这几本又破又旧的书。

  我发觉她的脸红了,当我的目光与她接触在一起时,她显出很窘迫的样子。一定是她自己制作了这个简陋的小书架,为了象我们家一样也有一个书架。但是,被我看到了这么寒碜的书架和书,她感到难堪。

  我的心中对她充满了同情,对她说∶你要看什么书,尽管从我们家拿就可以了。我们家的书也是你的书。

  她说:那样的话,太感谢你了。

  我发觉她不太愿意让我到她家里去,当我到她家的时候,她总是紧张不安,她很敏感,怕被我瞧不起,怕被我看到她家脏乱的样子。

  有一天,邻近中午了,我到她家去,我们聊了一会话,她把我一个人留在屋里,自己到外面去了。过了一会又有回来了,我们接着聊天。过了一会,她又出去了,这一次,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回来。我从屋里走出来找她,原来她在厨房里做饭。看到我走过来,她说∶中午在我家吃饭吧。

  我说∶你何必这么麻烦,我回家吃就可以了。

  她不说话只是笑。

  她让我回屋里坐着,她继续做饭。

  她把饭端上来,我更感到了难为情。她炒了两个菜,都是带肉的。还做了白花花的米饭。我知道一般家庭一个星期才吃一次肉,米饭也是很少吃,每天吃的主食一般是玉米饼子或地瓜干饭。我用责备的口吻对她说∶以后不要在这样了。她的弟弟在家吃饭,我就多给他夹肉吃。小家伙吃得可香了,说∶从来没有吃这么多肉。

  这话让我听了心里好难受。吃了饭要离开的时候,我塞给她两块钱,她硬是不要。我生气了,很不高兴地对她说∶你不要,我就发火了。她看我真要发火的样子,才收下了钱。

  我看着她想∶“我一定要她做我的老婆。”

  在知识分子被当作“臭老九”的时代,小青对我的崇拜让我多么感动。当时,知识分子在政治上受到了压制,在公开话语中,知识分子是“臭老九”,以后我才知道,在民间知识分子还是受到了人们的尊敬和认可。曾经有过这样一句话:知识分子是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到海泊河公园的露天电影院看电影。电影就要结束的时候,下起了小雨。雨越来越大,看电影的人都匆匆地向外跑。我也随着人流向外跑。在公园的入口处,听到有人喊我,是个女孩的声音。我循着声音找去,看到晓青站在路边,我问她∶你为什么在这里?她把一把伞递给我说∶给你送伞。

  我接过伞,一股暖流在我的心中流淌。

  我们打着一把伞并肩走着,我问她∶万一接不到我怎么办?

  “不会。”她的话只有这么简单。

  如果是馨慧,绝对不会来为我来送伞。

  

  我细心地呵护她,只怕失掉她。我知道她最忌恨馨慧,在和馨慧交往时,很注意分寸,避免让她起疑心,更避免刺激她。我到赵爷爷家的次数减少了,到晓青家的次数增多了。

  有一次,我和馨慧在谈论到郝思佳、韦希里的名字,晓青在旁边听了,对于我们谈论的东西,丝毫摸不着边际,我和馨慧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尴尬,更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离开了。当我们热烈的交谈结束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她早已不在。馨慧也许也注意到了,只是没有任何表示。我看着晓青坐过的空空的板凳,感到了她留下的无尽的不快。

  我离开馨慧来到了晓青的家,她正在择菜准备做饭。我蹲在她的面前帮着她一起择菜。我和她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对刚才的事情没有说一句话。我觉得对我刚才的鲁莽做任何解释都是多余和不必要的,我只能用自己的热情温暖她的心。我的来意就是为了挽回刚才对她的冷落。我的真意尽在不言之中,我渴望着她会领会我的良苦用心。我和她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

  我刚来到的时候,她的态度不即不离,说话多一句少一句的,不冷也不热。我感到她似乎等待我赶快离开。我说了许多有趣的事情,故意做出亲切的样子。慢慢地她感觉到了我的用意,终于露出了微笑,我也放心了。

  在这以后,她很久没有再到馨慧家中来,也没有来看望我,我们也没有再见过面。我心里感到很不踏实,担心她还在生我和馨慧的气,便来到她家找她。

  我问她: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和馨慧了?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我不如你们。

  这句话让我沉默了许久。

  在这个长长的沉默中,包含了更多的是感动。

  让我感动的不仅仅是这句话的含义,还有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神态。

  她深深地低着头,脸红红的。

  我知道这句话是她的真实想法,没有一点虚饰。

  我在心底里对她说:说这句话的应该是我们。我和馨慧都不如你。我们的优越性在于知识和精神,你们的优势在于“红五类”的出身。我们在出身上“不如你们”。

  我到她家去,她总是为了自己家的寒碜而难堪、紧张,就尽量减少去她家的次数,多请她来我家。她每次来我家,我都为她准备好吃的东西,水果,点心,放在精美的小碟子上,用小叉子吃。这种做法让她很高兴。在她们家里,很少吃到这些东西,而且,从来都不会用小碟子和小叉子。

  她从学校毕业后,没有正式工作,只能干临时工,没有固定的收入,为此很感苦恼。我帮她想办法找工作。还常常送给她钱。

  

  对于我和晓青的感情,馨慧表现出了高傲和漠不关心的姿态,这让我感到安心,也让我心中充满了酸涩。

  在我的预想中,她一定会表现出不快,疏远我,我已经考虑好了如何抚慰她。她和晓青俩人历来互相嫉妒、互相竞争,我的感情倾向于晓青,自然会招致馨慧的嫉妒。我担心自己处于两个女孩的感情纠葛中,难以处置。

  但是,没有出现我想象的这种情况。她表现得那么冷静和沉着,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她的这种意想不到的反应虽然可以让我省了许多麻烦,倒让我失望。就好像访友扑了空。同样,当后来我和晓青的关系结束以后,我和她的往来增加了,关系也比以前亲密了,她同样那么冷静,泰然处之,没有出现我期望的欣喜若狂的样子。

  “得到我”和“失去我”都不会在她的心理上引起多大的波澜,不悲也不喜,她竟然表现得如此冷静,令我吃惊。我的分量竟如此轻吗?这让我的自尊心受到一点受伤。在她那里,我没有得到从晓青那里得到的欣喜若狂或失魂落魄。这说明了她的深度还是城府?是高深莫测?晓青比她浅吗?她比晓青深吗?

  她的性格坚强而充满理智,控制着自己的行为和情绪,不为一时的变故所动。

  

  我和晓青的关系越来越亲近,肌肤之近,情感之近,不分彼此。我们蜷曲在我的小小房间(更准确地说应是“隔间”),长时间地聊天。

  我迟迟没有勇气把我们的关系向前推进一步,也无法让我们的关系发生“质”的变化。我无法跨越一个“坎”,就是我心中那个“秘密”。

  我们不分彼此,亲密无间,我却向她隐瞒着我的历史。这不是一个小问题,是重大的原则问题,对自己的恋人,必须如实交代自己的一切,否则就是最大的欺骗和不负责任。

  我害怕自己亵渎了这个纯洁的少女,玷污了她的青春,毁坏了她的一生。

  我想要对他说出真相,可是,几次都没有勇气张开口,欲言又止。我把要对讲的话都编排好了,只要我的勇气足够,就可以把它们搬出来。

  晚上,她在我家玩过之后,我都要送她回家,一直送到她家门口。每次我送她回家要分手的时候,她都对我报以甜甜的微笑,用纯情的目光送我回家,我一步一回头,直到她回到屋里。

  有一天,待她回到屋里以后,我没有离开,而在她家附近转悠。我在同我的怯弱作斗争。我来回游荡,走了几个来回,各种念头在我心里交织、碰撞,衡量,比较,思考。

  我站在她家的窗后,向她家里面注视着。家里人都睡下了,她没有开灯,从窗帘可以隐约看到她在脱衣服的影子,从脱上衣到脱裤子,到脱内衣,到躺下,一一在我眼前展现,她的动作那么缓慢,似乎还在回味着刚才和我在一起的幸福。

  我似乎看到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她坚信她和我的未来生活一定是最幸福的,对我那么信任,我说什么话,她都相信。

  她一点也没有觉察到,也一点没有想到,也不可能知道,在她憧憬的未来生活的道路上,早已经埋下了一个陷阱和黑洞,她的生活中将来少不了荆棘,坎坷,甚至灾难。

  我的那个秘密,谁敢保证将来不暴露?这种可能性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二,她的生活都会笼罩在阴影当中。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大家都知道了她的丈夫竟是一个反革命家庭的子女,祖辈还是资本家,人们会在背后指着她的孩子说:他家里出身不好。她的孩子将不会得到其他孩子都有的东西,加入红小兵和红卫兵,上大学,各种机会都与他无缘,这个孩子多么伤心,孩子是无辜的,责任都在大人,大人作下的孽由孩子承担,这多么不公平。她作为孩子的母亲会多么难过。

  我们的关系已经密切到这样的程度,相互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保留和隐私。她的事情,我都知道;我的事情,她也都知道,谁也不隐瞒。对她隐瞒自己的历史问题,成为我的心理压力和负担,让我难以忍受。我觉得我们已经不分彼此,把我的那些不可告人的历史和盘托给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我现在不把我的秘密告诉她,而是在结婚以后告诉她,我就是一个骗子,她会指责我欺骗了她。她那么深深地爱着我,那么信任我,崇拜我,甚至是对我五体投地,我怎么可以向她隐瞒我的过去。我觉得向她隐瞒丝毫细节都是违背我的良心的。如果我在我们结合以后告诉她,我就会失去她的心,我们的家庭生活会变得一团糟。

  她对我说起她的一个朋友的事情。这个好朋友找了男朋友,很长时间才知道他出身不好,可是,已经晚了。我问:为什么晚了?她说:他们已经“那个”了。

  从她脸红的表情看,我猜得到“那个”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个男的,先是和她发生了关系,才告诉她自己出身不好。

  女方感到很为难,提出想要结束关系,但是,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如果不提出结束关系,对方却出身不好,影响自己一辈子。

  晓青说:其实,出身不好也没有关系,只要两个人关系感情好就行,这比什么都重要。只是,将来对孩子不好。一个家庭出身不好的孩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看来,她并不太在乎出身问题。

  她与我那么心心相印,对我那么崇拜,会不接受我的“历史污点”?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也考虑过另外一个方案,就是那个男朋友采取的办法:先下手、生米做成熟饭、再说。但是,我又犹豫了。我如果那样做,就是占有她的身体要挟或者强迫她接受我的历史问题。这是否太恶劣了?太阴险了?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纯洁无瑕的女孩子?

  不!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我应该如实地告诉她,坦白的,真诚的,开诚布公,以诚相见。她会原谅我的。从她说自己的朋友那件事情的口气看,她并不太在意家庭出身的问题。

  或者我应该永远都不告诉她这个秘密?那么,我永远是一个骗子,心灵一辈子都会受到折磨,这是多么大的痛苦。

  这个秘密在我的心里埋藏得太深了,灵魂被压迫得太痛苦,需要一个人来与它共同负载这个沉重的压力,只有晓青才是最合适的人。

  就好像感冒打喷嚏一样,我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说出了我的历史。

  我不是用嘴说出了这个秘密,而是把它当作一种情绪和感情宣泄在她的面前。

  晓青真是一个好女孩,在我叙说的过程中,她一直握着我的手,还为我擦掉眼泪。她的这些动作给了我极大的安慰,让我的心情宁静下来。她还对我说:你的这些事情一定不要告诉别人,永远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看来,她接受了我的这段经历,也愿意和我一起“保守秘密”。

  我太幸福了,有这样一个疼我、爱我、崇拜我、理解我的好女孩,终生为伴,我的一生都有了寄托和归宿。

  我天天都沉浸在兴奋和快乐当中,对她更加百般呵护。我提出每月给她五元零花钱,她无论如何也不接受,我把钱硬塞给了她。

  但是,过了近一个月以后,我突然发现她的行为当中有一点异常。女孩的内心世界很容易表露在脸上,她们似乎不会掩藏自己。尤其是她们的眼睛,把她们心里想的事情暴露无遗。她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点变化,它令我感到陌生和不安。然后,我又注意到她来我家的次数明显减少,而且来了以后只待几分钟就匆匆地走了,似乎有什么急事,当我询问她的时候,她总是支支吾吾,神色慌张,不敢抬头看我,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躲避开我的目光。直觉告诉我,也许发生了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

  我保持着镇静,继续观察她的举动。

  我首先想到,是不是有人和我争夺她。我要知道这个人是谁,找他算账。但是,我又突然想: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与我争抢晓青,我有胆量和力量去找他算账吗?

  想到这一点,我的心突然阴沉下来,“夹着尾巴做人”,又浮现在我的脑子里。

  什么人比我更有魅力把她从我手里把抢过去呢?晓青那么崇拜我,她会不喜欢我?我遇到了情敌,这让我感到耻辱和嫉妒,也大大损伤了我的自尊。

  我把所有的恼怒、气愤、烦躁,所有的怀情绪都冲着晓青而去。我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人对待,不容许她脱离开我的“掌控”,不容许她对我有丝毫“隐瞒”,哪怕是生活琐事上的“隐瞒”。我已经习惯于“掌控”她的一切: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干什么事情,我都要知道。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而不习惯她脱离我的视线。

  只要遇见她,我就挖空心思地想办法,用尽了冷落、冷嘲热讽、挖苦等各种办法发泄我的不满。我甚至把馨慧都利用起来了。当她到馨慧家玩的时候,为了刺激她,让她难堪,我故意和馨慧接近,做出亲密的样子。她表现得异常冷静,毫不动声色。她以前可不是这样。这更令我感到狐疑和不安。难道她不在乎我了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翻来覆去地猜测。

  我们的关系更僵化,进入了“冷战”。当你打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毫无抵抗或反击的意思,反而会让你不知所措。我当时的处境就是这样的。

  这时候,街道居委会为了给待业青年提供挣钱的机会,为他们找了一个“砸石子”的活,大院里的待业青年都参加了,晓青也参加了。我去帮助晓青干活。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么重的体力活,但是,为了给她家多增加一点收入,我咬紧牙努力地干。可是,我的努力没有得到她的赏识,却得到了她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我还发觉她似乎不愿意让我帮助她干活。我一怒之下不再去帮她干活了。

  我多次问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不是因为我待她不好?她总是沉默不语,问得多了、急了,她就用近乎祈求的口吻说:你别问了。深深地低下头,满脸痛苦像。还对我说:我们只做一般的朋友吧,我不适合你。

  有一天晚上,我久久难以入睡,突然想道:难道是我的那个“秘密”让她改变了对我的态度?不!不会的。她理解我的这段历史,也接受了它。不!也许她又改变了主意?这个猜测令我出了一身冷汗。我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也不可放松警惕。

  她一定是很痛苦的:爱着我,我却有这样的历史问题,让她望而却步。她已经陷入了这个深深的矛盾之中,犹豫不决。

  她感到惊讶:难道我爱的人竟是反革命家属?

  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我必须找她谈一谈,弄清她的真实想法。我主动找她“谈判”,放软了态度,降低了姿态,请求她原谅我对她粗暴的态度。

  我首先对她说:都是我不好,不应该那样粗暴,咱们都把不愉快的事情忘记掉吧,以后好好地在一起。

  我本来是做好了准备接受她对我发泄不满。但是,没有出现我预料的事情。她没有接受我的妥协,也没有指责我的不是。却显得有点伤感,冷静的伤感、心事重重。

  她说,我不会忘记你,永远珍惜与你一起度过的愉快时光。

  这似乎是诀别的语言,让我感到莫名其妙和突如其来。

  我说你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的关系到此结束了,希望你不要误解我,我还是愿意咱们好好地在一起。

  她深深地低着头,沉默了很长一会,突然抬起头说:什么也不要说了。就这样吧。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我说:是不是你怕我的家庭问题将来牵连你?

  她摇了摇头。

  我又问:是不是有别人追求你?

  她还是摇了摇头。

  还没等我再说话,她突然说: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这句话让我很高兴,也保护了我的自尊。我这样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我喜欢你,但是,因为你是反革命家属,我们不能结合在一起。我离开你并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因为我不能爱你。

  她这样说是不是为了照顾我的面子?我自己也宁愿意相信历史家庭问题拆散了我们,而不是我失去了对她的吸引力。

  我现在特别后悔对她袒露我的秘密。我过小地估计了她的承受能力。我们毕竟不属于同一个阶级。我没有充分地认识到我们之间的这种实质性隔阂。这种隔阂在最关键的时候显现出来了。无论我们平时如何相亲相爱,遇到家庭出身、历史问题等重大的政治问题,再好的感情也要让步。

  我怎么会这样冒失?我应该慢慢地、分几次而不是一次把它们说给她听,一点一点地说,说完了一点后,看她的反应来确定下一次说什么。我竟然一股脑都说出来了。我那一天真是昏了头了,也许是太激动,没有考虑得那么多。也许晓青对我太好了,让我忘记了警惕?

  错在她吗?我要求她接受我的历史问题,对于她来说不是太苛刻了吗?

  我那么害怕出身问题,躲着,藏着,唯恐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罪恶”,凭什么要求一个女孩子坦然地接受它呢?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我思前想后,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横也错,竖也错。把脑子搞得快要爆炸了。

  她对我说:虽然我们不再是恋人,但是,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关于你过去的任何事情,我坚决保守秘密。请你放心。

  我默默地离开了她。我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紧紧地夹着身体,深深地低着头,象一头打了败仗的狗,夹着尾巴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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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2 个评论)

回复 luyiyuanhua 2010-10-31 19:08
   叙事对时间.地点.人物.事情.事情的经过和结果,交代 清晰明了.[心理活动描写细微]有文才!应该写成小说或是剧本,一定很精彩!
回复 海泊河 2010-11-2 16:53
谢谢您的鼓励,我正在修改这个小说,发现了许多错误的地方,很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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